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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屋內榻上,白狐裘裏,睡著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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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青光的木屋太沒排面,以至於隨行進來昆侖山追求富貴的人都不愛跟他們混。

白玉京在修真界是有名氣,但越青光這三人擠一小柴房的窮破爛樣兒,一看就知道是被放棄的廢物。

既然是沒必要結交的棄子,那方便時就踩一兩腳愉悅身心也是很能理解的發展。

其中踩得最兇猛的是東荒第十城的城主女兒玉棠紅以及白玉京另外一個重點押寶對象越靜池。

苗從殊三人離開木屋去尋找能防昆侖山妖獸襲擊的靈草,他和乃剎邊走邊聽越青光說話。

越青光:“越靜池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他以前有個姐姐叫越靜淳,十年前死在太玄秘境。他們的生母地位挺高,所以在白玉京的地位也挺高。”

苗從殊見過越靜池,仙姿佚貌而氣質清冷,一襲青衣倒是風姿綽約。他和玉棠紅站在一起,以男身對比竟也絲毫不輸風采。

他們兩個被眾星拱月,普遍認為他倆最有可能安全到達昆侖山頂見神主並得其青睞。

苗從殊感嘆:“他竟也放得下身段。”

越青光:“能飛升成仙、能長生的機會就擺在眼前,誰能不折腰?”要是神主不那麽兇殘,換她也願意。

苗從殊:“我。”修煉他不行,鹹魚第一名。

越青光想了想,覺得苗從殊還真是個例外。

他們一路向前走,忽見前方有一棵巨大的老樹。萬千樹藤垂落下來埋進土裏成長為新的樹幹,挨挨擠擠竟成了一小片樹林。樹冠遮天,樹梢裏結著金黃色的葫蘆果子,密密匝匝的金黃果子深處,卻有一妖紅色的花朵深深紮根在老樹主幹。

越青光停下來,掏出她買來的異草失遺篇,翻到前十五頁時說道:“丹榮木,長得像花沒有葉子但歸於草木類。寄生在葫蘆樹樹幹,汲取養分。摘下它佩戴在自己身上可以去煞,凡人吃掉可直接辟谷,永葆青春。修士吃了沒有多大用處,但在昆侖山能避妖獸侵襲。”

簡而言之,非常有用。

越青光便過去摘下丹榮木:“書上說它能避妖獸,但保不齊有什麽危險。你們兩個沒有修為,先在原地等待。我去摘。”

“等等。”乃剎喊住她,然後問苗從殊:“你覺得丹榮木有沒有危險?”

苗從殊:“我怎麽知道?”他又沒見過。

乃剎:“你直覺如何?”

苗從殊:“沒危險。”他直覺現在是沒有危險。

乃剎聞言便點頭:“可以。去摘吧。”

越青光不解乃剎為什麽這麽問,難道苗從殊說有危險就不去摘了嗎?他直覺那麽神奇?

帶著滿腹疑惑,越青光便去摘寄生於樹幹的那株紅花。

苗從殊環顧四周,身體和精神格外放松,仿佛回到他可以放下戒備和警惕的熟悉的地方。他靠在樹幹上,仰頭看著上面沈甸甸的金黃色葫蘆果子。

乃剎試圖摘果子,但果蒂和樹藤連接得太緊,使勁吃奶的力氣也摘不下來。

越青光摘下紅花拿在手上走過來,見狀便說:“這果子名為葫蘆果,摘不下來。它蘊藏著豐富的靈力,是主樹靈力過剩時結出來的靈果。等主樹靈力匱乏時,便反過來吸收葫蘆果。其韌性,大概得是出竅期高手凝聚靈力才可能切割下來。”

乃剎:“可惜了。”

苗從殊跟著嘆息,不知為何,他覺得這些葫蘆果應該很好吃。

這念頭剛起,頭頂突然掉下七八個碩大且熟透了的葫蘆果,正好落在他腳邊。

剛剛簡單描述這葫蘆果有多難摘以及親身上陣證明有多堅韌的越青光和乃剎唰唰看過來:“!!”

苗從殊彎腰撿起這堆葫蘆果,捧了滿懷然後沖他們說:“好像也沒那麽堅韌。”

越青光不敢置信:“不可能啊!”她翻開失遺篇見上面清清楚楚記載葫蘆果果蒂與藤堅韌不可摘。

苗從殊:“你可能買的是盜版。”

越青光:“這是限量版。”

苗從殊:“你被坑了。”他分別遞給他們一個葫蘆果。

越青光接過葫蘆果,現在就很懷疑人世間的真誠。

乃剎默默咬了一大口葫蘆果果肉,感覺靈力已經重新回來。他邊吃邊想人和人之間的真誠當然還在,只不過苗道友後臺強硬,連這樹都懂得摘花獻佛趁機討好。

既然拿到能避妖獸的丹榮木,他們便不必再去尋其他。

三人回來卻發現他們安身的小破屋已經被踩爛,變成幾塊破木板,沾滿碎屑和泥土。

那是越青光僅有的下品靈器,也是他們今晚的住所,但現在被踩碎了。

越青光沈下臉,拔劍斬斷附近的小山頭,冷冷質問:“誰幹的?欺我白玉京無人嗎?”

大大小小的住宅靈器裏走出不少人,他們盯著越青光,低聲嘀咕幾句卻沒敢過於放肆。越青光雖已被放棄,到底還是白玉京的人,他們比不得白玉京財大氣粗、又在神主跟前能說得上話,自不敢得罪。

越青光也知道敢正面踩她的人,背後勢力不小,所以她反手一揮便打向左側玉棠紅的樓閣裏,卻如石沈大海不起作用。

玉棠紅的樓閣具有十分高級的防護陣法,越青光的攻勢毫無用處。不過她從裏面走出來,倚靠在雲臺之上向下眺望,嘲諷越青光:“是我踩踏的,你又如何?難不成還想打我?”

越青光握緊劍把,目光冰冷的直視玉棠紅:“你踩踏的是我白玉京的臉面。”

玉棠紅:“別人不知情,你當我不知道你中途逃跑、現如今已被白玉京放棄了嗎?”她笑了聲,又道:“不過白玉京和東荒十城關系一向很好,我也不想因此事傷了和氣。所以,我已經向越大公子道歉賠禮。越大公子人大方,原諒了我。人那才是白玉京的臉面,你……”

她低頭不屑的掃了眼下面的苗從殊和乃剎:“竟與沒有修為的凡人廝混,自甘墮落,我都看不過眼。要我是你兄長,必定親手清理門戶。”

苗從殊楞了下,心想炮火怎麽突然拐彎到他身上了?

不過玉棠紅擺明為難越青光,而白玉京眾人冷眼旁觀。越青光的兄長越靜池所在的樓閣,連個人出來說句話都沒有。

玉棠紅就是找個由頭激怒越青光,等她先動手便可光明正大的解決她。

玉棠紅那樓閣裏,藏了不少修為高深的修士。

越青光絕不是對手。

苗從殊蹙眉,有些擔心越青光被激怒,好在並沒有。

越青光冷靜下來,沈默片刻便說:“既如此,此事便了了。”

玉棠紅覺得無趣,目光冷下來,突然將手邊一獸籠掃下去。那獸籠巴掌大小,一落地便有兩人高的狼獸鉆出來正對苗從殊,張開血盆大口怒吼,濃烈的腥臭味頓時撲面而來。

苗從殊神色一凜,下意識豎起兩指運氣抵擋一口咬過來的狼獸,可他忘了自己根本不是修士,體內靈力空空如也。

眼見狼獸就要咬下他的頭顱,越青光和乃剎俱都面色大變,撲過來就要搶救時,卻見苗從殊腳下出現一個沒人註意到的陣法。

陣法一亮,不過瞬間,苗從殊身影消失,而狼獸咬空,奇怪的歪著腦袋,滿腹疑惑。

留下以為苗從殊被吃進狼獸腹中的越青光和乃剎兩人,驚駭不已。

玉棠紅捂嘴嬉笑:“不小心而已。不好意思,別怪我。誰叫他一個凡人要進昆侖?看著就討厭。”

越青光咬牙,氣得額頭青筋冒起。

乃剎發現苗從殊沒死,細細一思索,這昆侖是神主的地盤,那苗道友肯定沒事。

於是他攔下越青光,聞聽玉棠紅那話,面無表情的遠離,同時心想:她死定了。

白玉京樓閣裏,底下有人將外面發生的事情告知越靜池。

越靜池聽聞死的不過是個凡人,便不以為意的揮手令他們下去。然後掐法訣驅動留影石,模仿留影石裏某個青衣散修的說話習慣和穿著打扮喜好。

白玉京渠道廣闊,掌握有關神主的消息也較其他門派多,包括神主曾經的道侶。

神主的道侶是個不知名的青衣散修,但已經身消道隕,更甚可能在當年雷劫下魂飛魄散。

越靜池勾唇一笑,可惜了。

..

上一刻還在面對狼獸猙獰的面孔,下一刻他就突然出現在結葫蘆果的老樹樹幹中間,苗從殊挺懵的。

他拍了拍身下的老樹幹,掏出葫蘆果邊啃邊思索現如今是個什麽情況。

首先他應該沒有危險,因為當他出現後,老樹又扔了十來個熟透的葫蘆果給他,仿佛這玩意兒都是些賠錢貨。

其次他剛才面對危險時,下意識運氣,說明他也許曾是個修士。

最後,他現在應該怎麽辦?

苗從殊思索之際,樹根遍布兩三個山頭的老樹朝昆侖山頂努力的爬,高興得渾身葉子都在娑娑抖動。

它太幸運了!

神主夫人主動撞上門,這種感覺就像守株待兔那麽快樂。

老樹爬到半山腰發現昆侖山頂冰天雪地太過寒冷,再往上它可能會被凍得自我斷根求生。正發愁之際,它見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滾下一黑球。

那黑球滾落的姿勢何等優雅,羽毛千萬片,片片不沾地,‘砰’地炸開並在半空伸出細如竹簽的雙腳,滾了三圈後穩穩落在灌木枝幹頂,華麗的張開雙翅。

老樹認出它是昆侖山頂的黑隼大人,趕緊伸出樹根同它打招呼,順便將神主夫人的蹤跡告訴它。

黑隼一聽,精神抖擻,根據老樹指引見到躺在樹幹上眺望天空的苗從殊,高興得‘呱’一聲迅疾撞進他懷抱裏。

它可太高興了!

已經十來年沒見過苗從殊,沒人替它薅頭發,更沒有人埋胸以及餵食小魚幹。

隼崽覺得很寂寞。

苗從殊猝不及防被一黑球撞進懷裏,正想揪起來扔掉卻被手中觸感吸引,登時就是薅一頓、吸一餐,順便埋個胸,然後掏出藏在袖子裏的麻辣魚幹餵黑球。

他和隼崽同時瞇起眼睛,一個吸得舒服,一個被薅得舒服,同時獲得了難以言喻的滿足。

差不多薅完了,苗從殊問隼崽:“你是靈獸?看著像是鷹隼。會不會說話?叫什麽名字?”他想了想,低聲問:“你認不認識一個仙人?頭發長、五官俏,身材還頂好,誰見了都想和他來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

隼崽昂起頭顱,聞言一個激靈,這才想起山頂還有個苦等苗從殊十年的神經病主人。於是身形變大,在苗從殊驚愕的目光中一口將他叼起放到後背,翅膀一伸,飛向藍天。

苗從殊緊抓住黑隼的羽毛大聲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黑隼‘呱呱’兩聲,苗從殊好像就能讀懂它在說什麽,他問:“你是不是要帶我去找我剛才說的那個仙人?是的話就喊兩聲。”

黑隼呱了兩聲,轉瞬就突破禁制到了昆侖山頂,飛過美麗平靜的鏡湖,落在一座木屋的空地。

苗從殊下來,望著眼前的木屋,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感仿佛是久別重逢後產生的不真實感,熟悉卻像是刻在了骨子裏,哪怕沒有記憶,親切感依舊油然而生。

黑隼跳到庭院裏一株光禿禿的大樹樹頂,‘呱呱’叫著好似在催促苗從殊快點進去。它跳下來大搖大擺的走進木屋,兩條細腿被埋在圓滾滾的羽毛裏,看上去就很喜感。

黑隼跳上門檻,轉身張開翅膀做出‘快進來’的動作。

苗從殊被逗樂,跟著跨進木屋。

**

卦盤推演出苗從殊所在的位置,郁浮黎立即找過去,卻只見到一群爭奇鬥艷的修士在那裏勾心鬥角。他的神識覆蓋這山頭的每個角落,清晰的聽到他們的對話甚至是心裏的聲音,包括他們現在的情緒。

惡意、嫉妒、貪婪、擔憂……

每張面孔無比清晰,卻都不是他心裏的那個人。

郁浮黎睜開眼,眸色深沈,隱含怒意和憎惡。

期待落空後帶來的失望和憤怒,因此遷怒下面那群修士的無知無覺和吵鬧。

十年來無數日夜遍尋不到苗從殊,脾氣變得愈發陰鷙難測的郁浮黎,隨手將底下那群修士丟盡昆侖山脈最危險的地域。

他回到木屋,剛落地便覺察到其他人的氣息。

郁浮黎在原地楞怔片刻,忽地大步前行,衣袖翻飛、步履匆匆,推開主臥的房門,卻見裏面空蕩蕩一如十年來的冷清。

嗒。

細響自隔間傳來。

郁浮黎卻有些怕那細響只是尋常的意外,扶額於原地停留了一會,他舉步向前推開隔間的門,冷風挾裹細雪吹進來。

窗戶沒關,天外雪花如鹽。

屋內榻上,白狐裘裏,睡著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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